月离于毕

【笛瑟】共舞

  请等一支舞曲的时间吧……

  天边的太阳温温吞吞,拖着迟缓的步子,慢腾腾地踱向地平线之下,像一声喟叹。天边还留着一抹酡红,却再也无法温暖地面。这是布鲁格兰德今年最后一次看见阳光了,极夜就要开始笼罩这片冻土,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太阳都不会再次升起。

  天色已经擦黑,但瑟拉菲娜还坐在那里,注视着最后一抹光消失的地方,像是要怪太阳走得太早,却又觉得无端。笛捷尔也不急着回去,翻开的书摊在膝上但没有看,只是无声地向逐渐被暮色笼罩的女孩投去目光。

  “笛捷尔就快要回到圣域了吧?”她发问,也是肯定的语气,听不出情绪。

  “嗯。”他轻声应了句。

  这里的人都将她称作布鲁格兰德的太阳,但瑟拉菲娜自己明白,自己不过是一朵努力在用花瓣收集阳光的小花,北极罂粟——那是这里唯一能看到的花了,尽管它的花期也只是短短的一瞬。书上说,北极罂粟每一片花瓣都像是一面反射镜,可以把阳光的能量反射到中心的花蕊上,聚积热量,如此才能在太阳西沉、漫漫冬日来临之前,在花朵的中心部位生成种子。

  瑟拉菲娜很清楚,鲜活的小花只是因为开在寒冷的布鲁格兰德才会变得珍贵。她也知道他即将去往的那个地方,那里有爱琴海温润的风,和永远明媚的阳光。

        温暖如春,繁花似锦。

  “您今天……似乎有心事。”

  还是什么都瞒不过他。忘记从什么时候开始,那个被送到这里修习的小小的男孩子已经快要比自己高了。她第一次见的时候就对他说,不用那样一板一眼地叫她瑟拉菲娜大人,可他依然总是会下意识地使用敬语。

  可是,就算是又能怎么样呢?她又不能像尤尼提,在知道笛捷尔马上要离开布鲁格兰德之后,几乎一天要追着笛捷尔问三次,无非是一些“到了那边会忘了我们吗”之类的问题。

  所以她侧过头来,对他露出一个同往日别无二致的灿烂微笑,只是眼神里,带上了几分专属于少女的狡黠。

  “笛捷尔之前答应要教我们跳舞,还作数吗?” 

  

  至少他们还有一支舞曲的时间。

  “华尔兹,女士站位略偏左,居于领舞男士身侧,六个基本舞步……”来自法国的“贵公子”在认真讲述着,那是他们即将步入的社会之中,一些繁复而又必需的规则。基本的礼仪瑟拉菲娜早已熟稔于心,但毕竟这是第一次跳舞,更是第一次和笛捷尔跳舞。

  “但据说,”话锋倏忽一转,少年干净的嗓音在冰屋中听得格外清晰:“真正考验一曲华尔兹完美与否,在于动作的轻灵,精妙,行云流水。”

  如同魔术一般,一支蜡烛出现在他修长的指间,下一秒,便有暖黄的火光跃动其上。

  “在舞者的手中,即使是莹莹烛火,也不会熄灭。”

  烛光摇曳,映在清澈如水的双眸之中,似乎多了几分虔诚的意味。

  他伸手,做出了一个邀舞的手势。 

   

  进,退,流转,停驻。 

  舞步与光影织成捕梦的细网,从银河捞起星星,捧向中天。笛捷尔虚握着瑟拉菲娜的手,端举过肩,引她轻盈地回转,又稳稳托住。缀着白色绒毛的裙摆随着旋舞绽开,烛火在这样轻微的风中缩成一个幽蓝的小点,却依然没有熄灭,转眼又亮起明黄的一簇。烧融的蜡在流淌下来之前,便被冻气凝成一颗圆圆的烛泪。

  没有奏乐,但只要跟随笛捷尔的指引,瑟拉菲娜就可以踏准节拍,像是早已排演过千千万万遍。笛捷尔是冰与水的魔术师,瑟拉菲娜便是与魔术师共舞的白鸟。无声的乐音环绕周身,比小提琴更为悠扬,静默中旖旎。 

  那时他的眉眼里只有湖水一样的专注,在湖心画她的倒影,安静燃烧的波纹融化了雪。

  就像多年以后回想起,似乎还会讶异,那真的是一个夜晚吗?为何天空会清澈得像淡绿的水晶,刚被一大块水匆匆洗过。欧若拉女神的裙裾轻拂在冰屋弧形的圆顶,六角雪花的零光在冷冽的空气里发出风铃的声音。 

  笛捷尔没有说的是,要有这样完美的舞姿,最需要的其实是一位灵魂的舞伴。不过毕竟是这样高深的道理,等着他们去弄懂,还需要未来的好多年。

  遥远的恒星渐落,尾声涌起,一舞终了。

  那根烛还在执他们交叠的手中,未被放下,如豆的火光颤动着心脏的旋律,漾出一轮朦胧的光晕。笛捷尔微微垂眸,想要借着那光看清她的表情,恰好瑟拉菲娜在此刻抬眸,秋水透过覆额的银发,微睇绵藐,睫羽的纤毫将视线交汇延缓——

  突如其来的风吹熄了蜡烛。 

  

  “再给我一支舞曲的时间吧。”

  亚特兰蒂斯的海底。昔日的身影熟悉而陌生。

  为了填满那些狰狞纵横的沟壑、灼伤的土地。宁愿彼此践踏,在故乡的背面永远躺下。天空很深,生命的痕迹越积越浅。

  瑟拉菲娜的身体被绫罗般的水汽若有若无地缠绕着,她似乎只是睡着了,雪色的长发微微漂起,水波的阴影投映在她玉石般的肌肤,像是某种神秘的符文,不带半分亵渎。 

  怀着些许歉意,笛捷尔上前想要将睡美人唤醒,却在触碰的一瞬间停滞了呼吸。

  忘了去愤怒,忘了去悲伤,最具智慧的圣斗士眼中只有溢满的疑惑。

  为什么?为什么她没有睁开眼睛?为什么她再也无法露出那样美好的笑容?而自己又为什么会那样坚信她一直都在,仿佛只需一个转身,便可以看到,她在那里。

  “姐姐已经病逝了。”

  “仅仅是感冒而已,但布鲁格兰德严酷的气候使她的身体逐渐衰弱……”尤尼提低声解释着,可那些字句,他却一个都听不懂。

  有那么多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,她的无名指上还没来得及印上谁的行星环。

  偌大的海底神殿里,笛捷尔的心里突然感觉到一种没有尽头的孤独。只是孤独,就像雪崩过后的荒原什么都没有,死寂的洪荒。翻山越岭自冰原而来的风低低呜咽,宛若世界的终末。 

  

  海皇的力量暴动,鳞衣攀附着那具缥缈的身影,如同一具枷锁。少女举起那不相称的武器,轻盈而肃杀。那不该是她。而他已经做出了决择。

  如果用世界上所有的海水作为祈愿,够不够为他们换一支舞曲的时间?

  纷乱的嘈杂逐渐远去,瑟拉菲娜的意识正在向着更为幽暗的深渊中跌坠,呼吸早在病魔的爪牙中停止,身体也被另一种冰冷的力量占据。可不知为何,她却依然能够分辨出笛捷尔温柔而渺远的声音,如约而至。

  就像他能够从铺天盖地的海水之中认出那唯一的一滴眼泪,再温柔地替她拭去。

  “辛苦了。”

  “从现在起,请让我将它们与您一起守护吧。”

  她似乎浅浅地笑了,簌簌凝结的冰花之中,他看到她向他伸出手来,纤白的手指微微收拢又绽开,像一朵欲放的百合苞。是无声的邀约。

  有人说,爱是缺憾,美是传说。

  于是悠扬的华尔兹重新奏响,所有的镜头从最后一秒开始倒放,如果永远无法偿还那些逝去的光阴,那么就回到最初的最初。书页翻卷,羊皮卷上的墨痕次第消去;骤雨在半空中悬停,飞回云端;荼靡的干花舒展丰盈,褪却的色彩由花蕊开始渲染……

  冰封之中,他们共舞。 

   

     FIN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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秉烛而舞的灵感来自《猩红山峰》

这里白樾~

特别鸣谢拉我入坑又鼓励我发文的决明

@槐叶决明 (๑>؂<๑)

于是第一次发文献给笛子了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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